第九十九節(jié) 夢幻空花

《圓覺經(jīng)》：佛告文殊師利菩薩，善男子！『無上法王有大陀羅尼門，名為圓覺，流出一切清凈真如菩提涅槃及波羅密，教授菩薩，一切如來本起因地，皆依圓照清凈覺相。永斷無明，方成佛道。『云何無明？善男子！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，猶如迷人四方易處，妄認四大為自身相，六塵緣影為自心相。譬彼病目，見空中花及第二月。善男子！空實無花，病者妄執(zhí)。由妄執(zhí)故，非唯惑此虛空自性，亦復(fù)迷彼實花生處，由此妄有輪轉(zhuǎn)生死，故名無明。』善男子！此無明者，非實有體。如夢中人，夢時非無，及至於醒，了無所得。如眾空花，滅於虛空，不可說言，有定滅處。何以故？無生處故，一切眾生，於無生中，妄見生滅，是故說名輪轉(zhuǎn)生死。善男子！如來因地修圓覺者，知是空花，即無輪轉(zhuǎn)，亦無身心受彼生死，非作故無，本性無故。彼知覺者，猶如虛空。知虛空者，即空花相，亦不可說。無知覺性，有無俱遣，是則名為凈覺隨順。何以故？虛空性故，常不動故，如來藏中無起滅故，無知見故。如法界性，究竟圓滿，徧十方故。是則名為因地法行。《圓覺經(jīng)》：佛又言：恒河沙諸佛世界，猶如空花，亂起亂滅，不即不離，無縛無脫。始知眾生本來成佛，生死涅槃，猶如昨夢。善男子！如昨夢故，『當(dāng)知生死及與涅槃，無起無滅，無去無來，其所證者，無得無失，無取無舍，其能證者，無作無止，無任無滅，於此證中，無能無所，畢竟無證，亦無證者。一切法性，平等不壞?！?/p>

瑯玡覺曰：奇哉！十方佛，原是眼中花。欲識眼中花，原是十方佛。欲識十方佛，不是眼中花。欲識眼中花，不是十方佛。於此明得，過在十方佛。於此未明，聲聞起舞，獨覺臨妝。珍重！有問司空凈：此身從何而來？百年之後，復(fù)歸何處？空答曰：如人夢時從何而來，睡覺時從何而去。問曰：夢時不可言無，既覺不可言有，雖有有無，來往無所。答曰：貧道此身，亦如其夢。示偈曰：『視生如在夢，夢裏實是鬧，忽覺萬事休，還同睡時悟，智者會悟夢，迷人信夢鬧，會夢如兩般，一悟無別悟，富貴與貧賤，更無分別路?！?/p>

又：真禪師問道：既無心，佛有心否？佛之與道，是一是二？司空凈曰：不一不二。曰：佛度眾生，為有心故。道不度人，為無心故。一度一不度，何得無二？空曰：若言佛度眾生，道無度者，此是大德妄生二見。如山僧即不然，佛是虛名，道亦妄立，二俱不實，總是假名。一假之中，如何分二？曰：佛之與道，縱是假名，當(dāng)立名時，是誰為立？若有立者，何得言無？空曰：佛之與道，因心而立，推窮立心，心亦是無。心既是無，即迷悟，二俱不實，知如夢幻，即悟本空。強立佛道二名，此是二乘人見解。遂說無修無作偈曰：『見道方修道，不見復(fù)何修？道性如虛空，虛空何所修？徧觀修道者，撥火覓浮漚，但看弄傀儡，線斷一時休。』

溈山睡次，仰山問訊，溈便回面向壁，仰曰：和尚何得如此？溈起曰：我適來得一夢，你試為我原看！仰取一盆水與溈洗面。少頃，香嚴亦來問訊，溈曰：我適來得一夢，寂子為我原了，汝更與我原看！嚴乃點一碗茶來。溈曰：二子見解，過於鹙子。

永明曰：『欲知法要，守心第一。若人不守心，得成佛者，無是處。』仰山曰：『頓悟自心無相，猶若虛空，寄根發(fā)明，即本性具恒沙妙用。無別所持，無別安立，即本地，即本土?！话矅鴰熢疲骸喝鐗艉脨?，知床上安眠，全無憂喜，即識心見性。今聞作佛喜，聞入地獄憂，不達心性，在菩提床上安眠，妄生憂喜?！?/p>

永明又曰：『現(xiàn)今世間之事，眾世界之中，第一比知。第二現(xiàn)知。第三約教而知。第一比知者，且如即今有漏之身，夜皆有夢，夢中所見，好惡境界，憂喜宛然，覺來床上安眠，何嘗有實，并是夢中意識思想所為，則可比知覺時之事，皆如夢中無實。夫過去未來現(xiàn)在三世境界，原是第八阿賴耶識親相分，唯是本識所變。若現(xiàn)在之境，是明了意識分別。若過去未來之境，是獨頭意識思維。夢覺之境雖殊，俱不出於意識。則唯心之旨，比況昭然。第二現(xiàn)知者，即是對事分明，不待立況，且如現(xiàn)見青白等物時，物本自虛，不言我青我白，皆是眼識與同時意識計度分別。為青為白，以意辨為色，以言說為青，皆是意言，自妄安置。以六塵鈍故，體不自立，名不自呼，一色既然，萬法咸爾。皆無自性，悉皆意言。故曰：萬法本閑，而人自鬧。是以若有心起時，萬境皆有。若空心起處，萬境皆空。則空不自空，因心故空。有不自有，因心故有。既非空非有，則唯識唯心。若無於心，萬法安寄？又如過去之境，何曾是有？隨念起處，忽然現(xiàn)前。若想不生，境亦不現(xiàn)。此皆是眾生日用，可以現(xiàn)知，不待功成，豈假修得？凡有心者，并可證知。故先德曰：如大根人知唯識者，恒觀自心意為境。此初觀時，雖未成圣，隨分知意則是菩薩。第三約教而知者，大《經(jīng)》云：三界唯心，萬法唯識。此是所現(xiàn)本理，能詮正宗也。』

密云悟舉仰山夢往彌勒內(nèi)院，居第二座。有一尊者白椎云：今當(dāng)?shù)诙f法。仰起白椎云：摩訶衍法，離四句，絕百非，諦聽諦聽。云曰：古今尊宿都向仰山白椎處拈提，殊不知仰山當(dāng)時刺腦入膠盆，被尊者白椎云：今當(dāng)?shù)诙f法，腦門粉碎了也。若拂袖便行，直令一院圣眾疑著，猶更白椎，逐塊不少。且圣眾散去，聽仰山散去？不聽仰山散去？且仰山入內(nèi)院，居第二位，是夢耶？不是夢耶？若是夢，溈山因甚道：子已登圣位。今日有為古人作主者，試出來與金栗相見。

陸亙大夫與南泉語話次，陸曰：肇法師道：天地與我同根，萬法與我一體，也甚奇怪。南泉指庭前花，召大夫曰：『時人見此一株花，如夢相似?！弧侗處r集》佛果曰：休去歇去，鐵樹開花。有麼有麼，黠兒落節(jié)。直饒七縱八橫，不免穿他鼻孔。且道：誵訛在什么處？肇公大意論性皆歸自己。不見他論中道：夫至人空洞無象，而萬物無非我造，會萬物為自己者，其唯圣人乎！古人道：盡乾坤大地，只是一個自己。法眼云：渠渠渠，我我我，南北東西皆可可，不可可，但唯我，無不可。所以道：天上天下，唯我獨尊。石頭遷祖師因看《肇論》，至?xí)f物為自己處，豁然大悟。後作一本《參同契》。亦不出此意。陸亙大夫恁麼問，奇則甚奇，只是不出教意。若道教意是極則，世尊何故更拈花？祖師更西來作麼？南泉答處，用衲僧巴鼻，與他拈出痛處，破他窠窟，遂指庭前花，召大夫云：『時人見此一株花，如夢相似?！蝗缫讼蛉f丈懸崖上打一推，令他命斷。你若平地上推倒，彌勒下生，也只不解命斷，亦如人在夢，欲覺不覺，被人喚醒相似。不見道：『向上一路，千圣不傳，學(xué)者勞形，如猿捉影?！豢此└]頌曰：『聞見覺知非一一，山河不在鏡中觀，霜天月落夜將平，誰共澄潭照影寒。』南泉小睡語，雪竇大睡語，雖然作夢，卻作得個好夢。前頭說一體，這裏說不同。聞見覺知非一一，山河不在鏡中觀。若道在鏡中觀，然後方曉了，則不離鏡處。山河大地草木叢林莫將鏡鑒，若將鏡鑒，便為兩段。但只可山是山，水是水，是法住法位，世間相常住，山河不在鏡中觀。且道：向甚麼處觀？還會麼？到這裏，霜天月落夜將半。這邊與你打并了也，那邊你自相度。還知雪竇以本分事為人麼？誰共澄潭照影寒。為復(fù)自照？為復(fù)共他人照？須是絕機絕解，方到這境界，即今亦不要澄潭，也不待霜天月落，即今作麼生？！

《信心銘》曰：『夢幻空花，何勞把捉。』中峰《信心銘辟義解》曰：義解者引教中道：一切有為法，如夢幻泡影，如露亦如電，應(yīng)作如是觀。又引永嘉道：放四大，莫把捉，寂滅性中隨飲啄，諸行無常一切空，即是如來大圓覺。便乃肆情所緣，任意所作。至若毀犯禁戒，破壞律儀，一以此二語為證。辟曰：『但不知正當(dāng)肆情任意放逸自恣之時，果見諸緣境，如夢幻空花也無？若也見是空花，則不應(yīng)馳逐。胸中微存一念攀緣馳逐之心，則不得為夢幻空花矣。當(dāng)知成佛作祖，亦是夢幻空花。自此以降，又何往而非夢幻哉？！更須知道，只個不勞把捉之說，早是墮他夢幻了也。此事若不親證實到，只欲隱語生解，非愚而何?！弧貉┥轿缫褂^星處，業(yè)鏡臺前照影時，一種做成顛倒夢，不知誰是得便宜?！?/p>

《宗鏡錄》曰：『一切諸法，從本以來，常自寂滅相。下自眾生，上盡諸佛，一切所作事，不遺一毛，諸皆如夢。故成佛度生，猶此夢攝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