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游與唐琬的愛別離:一段母命難為的滄桑與執(zhí)著
前言:陸游(1125 年—1210 年),字務(wù)觀,號放翁,生逢北宋滅亡之際,是著名的南宋文學(xué)家、史學(xué)家、愛國詩人。他一生創(chuàng)作二萬余首詩詞,流傳于世的尚有九千二百余首,是我國現(xiàn)存詩作最多的詩人。雖然,他已無常離開這個世界,但詩作還廣傳于世。
死去元知萬事空,但悲不見九州同。
王師北定中原日,家祭無忘告乃翁。
熟知陸游,要從這首《示兒》說起,這是他的絕筆之作,臨終前仍不忘興國,想要一洗“靖康之恥”,北定中原。但南宋茍且偷安,偏安一隅,注定讓他失望。于是,他寄希望于兒子,若能告知朝廷出師北伐收復(fù)國土,亦泉下安息。
作為古人,他活到八十五歲,幾經(jīng)沉浮官場,一生慷慨激昂,無奈死前空空,悲然落幕。難道他僅有壯志凌云的情懷嗎?不,他還有纏綿悱惻的緬懷。
陸游曾因春游沈園,偶遇前妻唐琬而寫下了聞名千古的詞作《釵頭鳳·紅酥手》:
紅酥手。黃滕酒。滿城春色宮墻柳。東風(fēng)惡。歡情薄。一懷愁緒,幾年離索。錯,錯,錯。
春如舊。人空瘦。淚痕紅浥鮫綃透。桃花落。閑池閣。山盟雖在,錦書難托。莫,莫,莫。
陸游感慨美麗的春景依然如舊,只是人卻白白相思消瘦。永遠相愛的誓言還在,可是錦文書信再也難以交付。罷了,罷了……蕭索之情躍然紙上。
幾年后,唐琬再游沈園,看到陸游的詞作,情難自禁,和了一首《釵頭鳳·世情薄》:
世情薄,人情惡,雨送黃昏花易落。曉風(fēng)干,淚痕殘,欲箋心事,獨語斜闌。難,難,難!
人成各,今非昨,病魂常似秋千索。角聲寒,夜闌珊,怕人尋問,咽淚裝歡。瞞,瞞,瞞!
唐琬滿懷憤懣、壓抑之情,極為深切動人。被黃昏時分的雨水打濕的了花花草草,經(jīng)曉風(fēng)一吹,已經(jīng)干了,而自己流淌了一夜的淚水,至天明時分,殘痕仍在。千種愁恨,萬種委屈合并而成,衰做人之難,嘆做女人更難。從昨日的美滿婚姻到今天的兩地相思,從昨日的被迫離異到今天的被迫改嫁,夢魂夜馳,積勞成疾,終于成了“病魂”,獨自傷心。凄涼怨慕,徹夜難眠,咽下淚水,其心境之苦痛難以言狀,同時也道盡了她對陸游的一往情深。就是這樣對感情的執(zhí)著,讓她悲情難抑,竟然抑郁成疾,不久離世。
陸游和唐琬的愛情悲劇已成為文化界的研究課題,后人不由思考:這是人文悲劇還是性格缺陷?
這還得從他們的婚事說起。唐琬文靜賢淑,秀外慧中,陸家以一支精美無比的家傳鳳釵訂下了親事,并鄭重下聘。兩人成婚后,詩詞唱和,伉儷情深。
然而,年輕人沉溺于情,往往會耽擱前途。對于一個江南名門望族、藏書世家來說,這是大忌。陸母一心盼著兒子金榜題名、登科進官,怎容媳婦耽誤愛兒的錦繡前程?加之,唐琬多年未生育,正是犯了七出之條。在陸母的強勢干預(yù)下,唐琬被休棄送回娘家。盡管陸游與唐琬感情甚篤,在孝道面前,他也只能無奈屈服。前程與愛情二者擇一,他沒有爭取就退縮了。
而后,陸母迅速為陸游聘了一位溫柔賢惠的王氏為妻,而唐家也氣不過女兒被休,果斷把唐琬嫁給了青年才俊的宗氏子弟趙士程。一時,各自安好,陸游與唐琬成了交叉后的分離線,漸行漸遠。如果沒后來的不期而遇,兩個人的故事,就不會演變成了三個人的糾纏。但緣分一說,實在微妙。
唐琬在趙士程的體貼下,漸漸走出了悲傷,一同游園。而陸游科舉落第后,也踏著春光,外出散心。在沈園,他們邂逅了。這一次久別的重逢,讓唐琬愣住了,不過她馬上清醒過來,經(jīng)趙士程的同意后,大大方方親手分置了酒菜招待陸游,與夫并肩離開。這才有了陸游《釵頭鳳·紅酥手》的問世和之后唐琬《釵頭鳳·世情薄》的感傷。唐琬最終也因這份感情的負(fù)重,相思成災(zāi),執(zhí)著成狂,抑郁而亡。
唐琬的悲劇在于她沒有走出往日的情劫,陷于不可得而心傷,不能求而悲然,又礙于改嫁的身份壓抑心情,強顏歡笑,最終枉送了性命。
南無第三世多杰羌佛在《心動著境即是魔,隨緣分別則無定》說法有五十陰魔,其中“以內(nèi)念為煩惱,即是我執(zhí)魔”“以夫妻逆情而生煩惱,即是我執(zhí)魔”正是應(yīng)在了唐琬身上。她的心遲遲走不出與陸游的感情糾纏,找不到敞開的大道,封閉了自己,放棄了生存的機會。趙士程成了鰥夫后,此后孤身一人終生不復(fù)另娶,一世癡情。
而陸游呢,雖然感傷與唐琬的分離,但和王氏不失琴瑟和鳴,據(jù)《陸游年譜》記載,他們共育有七子。真是一面離愁,一面悠然。
而后經(jīng)年,陸游再次重游沈園,才看到唐琬的和詞,觸景生情。雖然佳人已香消玉殞,但他面對題《釵頭鳳》的半面破壁,感慨萬千?!懊咳氤?,必登寺眺望,不能勝情”,揮筆而作《沈園》:
(其一)
城上斜陽畫角哀,
沈園非復(fù)舊池臺。
傷心橋下春波綠,
曾是驚鴻照影來。
(其二)
夢斷香消四十年,
沈園柳老不飛綿。
此身行作稽山土,
猶吊遺蹤一泫然!
煙雨沈園中,恍恍惚惚間,一個白發(fā)蒼蒼的老人,正緩步踱過傷心橋,躑躅在滿地落葉中。已無斜陽,亦無畫角,只有一個默然凝望斷墻、柳絮的傷心人,憑吊年輕時的遺憾。
在陸游離逝世的前一年,他還以八十四歲高齡再次重游沈園,懷念唐琬,此情至死難忘。寫下《春游》:
沈家園里花如錦,
半是當(dāng)年識放翁。
也信美人終作土,
不堪幽夢太匆匆。
他仍然念念不忘當(dāng)日眷侶,這一夢長達半個世紀(jì),雖然仍自感匆匆,美人作土,但他沒有執(zhí)著成心魔,依然堅強活著,所以才有了這么多寶貴的詩作傳世。陸游與唐琬,愛情以悲劇收場,但人生卻迥然不同。男方縱橫官場,妻賢子孝,文學(xué)上還屢屢造就大成之作,而女方因感懷愛別離之苦早早離世。各自的性格不同,執(zhí)念深淺不同,同一個故事,結(jié)局竟然千差萬別!
感傷的,淚眼婆娑;執(zhí)著的,芳華早逝;思念的,夢里相遇。遺憾的,文字造就。世事無常,因緣和合,正是“夢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貪歡”,我輩正是夢中人,不知幾何。人生短暫無常,平常心處之。不以執(zhí)著為煩惱,不執(zhí)于小情小愛,更進一步化煩惱為菩提,放大格局,活在當(dāng)下,唐琬也許會改寫生命的軌跡。
只是,世上沒有如果,這段執(zhí)著的過往,如今徒留世人評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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