馮培德:西藏佛鈴
猴兒有七十二情六十四欲之外,又尚有一欲:[音樂]之欲。猴兒專愛收集名家西洋古典音樂唱片。家中唱片與書籍,就堆滿了一房間,比衣物多了不知多少倍。衣服呢,咱猴兒是最怕成為衣飾的奴隸,雖不至穿成個嬉皮士,亦斷非俗世佳公子之相??傊频呐f的,一律照穿不誤,但求保暖就是,從不講究的,一副猴相,再扮也不漂亮。但是若談到聽唱片,猴兒就挑剔了。
不是名家指揮,名家演奏,名廠出品,絕對不買,絕對不藏。收藏了五百張,距離收藏家尚遠(yuǎn),無意亦無力學(xué)人收藏,可是較之一般聽家,就算很不錯了,吾猴又難伺候,唱片有些微雜音也不行,聽到一小點雜音人就跳起來,窮緊張一番。
聽音樂,聽到出神,沉醉于音樂魔境之中,渾然忘我,與音樂化為一體。這種猴子,哪能修行呢?自己想想也不免嘆息,吾猴學(xué)佛,比任何人困難,魔障太多了。
吾猴除了聽自集唱片,又愛收聽電臺廣播之古典音樂。加拿大與美國有些電臺日夜播放古典名曲,吾猴看書寫稿,常是一邊開了收音機(jī)聽的,只有念經(jīng)及靜坐之時不聽音樂。
有一次寫稿,一邊聽加拿大國家廣播公司的古典音樂選節(jié)日,主持人摩理士宣布要播一段從西藏拉薩佛寺錄得的音樂,說是加拿大旅行作家錄回的,吾猴一聽,不勝大喜,乃停筆靜聽,并想錄音下來保存,可惜事前未有準(zhǔn)備,來不及裝機(jī)錄音,不無憾意。也就只好靜聽罷了。
卻說主持人將錄音帶一開,吾猴聽聞隱約微弱之清脆鈴聲,是拉薩佛寺的鈴聲,不知是做什么法事?才聽了大約一分半鐘,忽然中斷一分鐘。主持人摩理士致歉一聲,再次開播一分鐘,又忽然中斷,電臺寂然無聲,經(jīng)過數(shù)十秒鐘,摩理士廣播說:
【對不起,我們不能繼續(xù)播放此段錄音帶了,原因是電臺的總工程師來通知:此種西藏佛寺法鈴所發(fā)出的錄音波,將本電臺全部的自動開關(guān)一齊關(guān)上了。換言之,加拿大國家廣播公司的廣播被截斷了兩分鐘??赡軙绊懫渌娕_亦停止,所以我們很抱歉,不能再播放這一段西藏佛寺鈴聲與鐘聲。這是大家的一大損失!但是,真是抱歉這種事情,從來也未夢想到過。】
這是一段事實。時間是在去年冬天,如果要查,該電臺節(jié)目主持人會記得確實日期。吾猴本來抄記下來,只因房內(nèi)雜亂有如垃圾堆,再也找不到那一片紙,只好耍賴了。
那一段短短的鈴聲音樂,清脆可聞,聽在耳中雖然微弱,卻居然會發(fā)出那么奇怪的超音波,使廣播電臺全部的電子自動開關(guān)一律失效,可是聽在凡人耳中,頂多以為是枯燥單調(diào)的遲緩鈴聲鐘聲罷了,一些娛樂價值也沒有的。但是焉知這些佛家鈴聲鐘聲的超音波,不是發(fā)出一種降魔的力量?
吾猴亦是凡人,而且比凡人更凡更庸,吾猴聽到短短的微弱鈴聲之時,心境陡然地清凈,極少塵埃,似喜非喜,那感覺是無法形容的。人類耳朵之構(gòu)造無法聽見那么高頻率的音波,但是并非絕對不可能略有感應(yīng)。
加拿大國家電臺的總工程師是用儀器測出來的,以他的地位身分,當(dāng)不至胡說,可惜當(dāng)日的周末白天下午,一般人都外出狂歡作樂去了,沒有多少人會聽這種節(jié)目,一般青年人就多數(shù)聽搖滾與充滿官能享受肉欲的瘋狂歌曲。
猴兒沒有去過西藏,不知道那是什么佛寺的什么鈴兒?什么鐘聲?佛友當(dāng)中高僧大德很多,假如肯惠答解疑,是猴兒再感謝不過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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