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(jīng)文：包貯險心。

【原文】

已造奸淫孽，天誅幸獲逃。

甜言虛報德，笑面暗藏刀。

負(fù)義還如獍，忘情勝似梟。

牛頭來夜半，窗外鬼聲號。

注：貯，藏也。包藏于心，人不能測，所謂腹中橫劍，笑里藏刀是也。外則滿面春風(fēng)，內(nèi)則一腔惡念，使人不知防備，而立被中傷。此輩害人最毒，其受禍亦最慘也。

案：前朝穆某、姚某二人，自幼同筆硯，相交最厚。姚有舅張仲先，出外經(jīng)商，其家房屋甚多，且幽靜有花木，姚邀穆吟誦其中。仲先有女年已及笄，姚系外兄相見不避，男貪女愛，遂有桑中之事。一日，穆因家務(wù)須歸，行至半路，忽憶有銀二兩置床頭未收，回至?xí)?，遇二人正在行淫。女見穆掩面遁去，姚跪求勿泄，許以重報。穆亦不望報也。及姚登第，為滕縣尹，屢書邀穆。穆至任所，姚一見歡然握手曰：“曩蒙兄愛，久未圖報，今幸得微名，宿愿可酬矣?！蹦虏槐慊卮?，但愧荷而已。送居僧舍，每有關(guān)說，輒辭事小未足償?shù)?。適有富家誤殺佃戶，姚語穆曰：“非三千金不可?！庇衷唬骸爸v說官事，須得現(xiàn)物，過后則難索也。”穆信之，與富家言定，封藏。及赴鞠，則姚變色加刑，斷富家抵償。富家疑穆撞騙，供詞連及，差役至寓搜出原贓，并穆申詳臬司，姚復(fù)用銀五十兩賄囑隸役，斃穆杖下。一夜燈下檢閱文書，聞窗外鐵鏈之聲，從者啟牖，見牛頭獄卒無數(shù)，慌忙告姚。姚亦惕然就寢。夢攝至閻羅王殿，跪于階下，見穆蓬垢流血，與己對質(zhì)。王切指呵責(zé)，命卒以尖刀刺姚頸，血噴丈余而醒。次日，其頸遂腫，漸大如斗，日見穆來索命，頭斷而死。其臬司受賄皂卒，俱被追去。

附：癸未秋，延平司李程君，從直指使行部至泰寧，宿公署，夢有緋衣投謁，稱同鄉(xiāng)生者。見之，容甚戚，問之曰：“我前令鄒也，中某胥毒而死數(shù)載矣。以公嚴(yán)明，故相告，其受胥指而寘毒者，門役某也?！闭Z畢大慟而寤，程大駭。翌日驗(yàn)籍，果有門役某而無胥名。問之他隸，隸曰：“數(shù)年前曾給役此，今謝去矣。”計(jì)其時，適當(dāng)鄒君為令。程意解，立捽門役掠問，具吐為胥毒令狀。蓋鄒初蒞殊嚴(yán)介，已廉得胥奸利事，而未即發(fā)，胥懼賄門役，以毒物入茶杯中，鄒即喑不能語。眾皆以為卒中惡死，無由辨也。于是捕胥對質(zhì)，亦具服毒令狀。獄具，駢斬本邑以徇。而泰寧所部，暨鄒令家，乃知鄒君之死由此，莫不切齒恨胥，又快其報之顯速。以為有天道云。鄒君名守嘗，戊辰進(jìn)士，江西豐城人。程君名九萬，乙丑進(jìn)士，江西饒州人，夢中所謂同鄉(xiāng)生也。愚山子曰：《傳》有之，匹夫強(qiáng)死，其魂魄猶能為厲，況鄒君賢令乎?靈見白日，此以知冥理之不恍惚也。小人之敢為惡者，謂無天也，無天而有鬼，惡亦安可為乎，況未嘗無天乎?(《懸榻編節(jié)錄》)

【譯文】

注：“貯”是藏的意思。險惡之心，包藏于內(nèi)，別人就不易看出來，就是所謂“口蜜腹劍、笑里藏刀”。從外表看，滿面春風(fēng)，內(nèi)心卻一腔惡念，讓人不知道防備，就很容易受到傷害。這樣的人害人最深，他本人最后也會受到慘報。

案：前朝有穆某、姚某二人，自幼同桌求學(xué)，相交很好。姚某的舅舅張仲先外出經(jīng)商，他家的房屋極多，幽靜安謐，花木掩映，姚某就常邀請穆某來舅家一同吟詩作賦。張仲先有個女兒，已經(jīng)成年，因和姚某是表兄妹，相見不避嫌疑，男貪女愛，遂有曖昧之事。有一天，穆某因有家事要回去，走到半路，忽然想起有二兩銀子放在床頭沒有拿上，就又返回到書房中，遇見二人正云雨情濃，女兒見了穆某，就掩著面逃走了，姚某則跪下求穆某不要說出去，答應(yīng)日后必有重報。但穆某也并不指望要他報答。后姚某科舉登第，做了滕縣縣尹，就多次寫信邀請穆某。穆某到了姚的官衙，姚某見到后就高興地握著他的手說：“過去蒙仁兄厚愛，久未圖報，現(xiàn)在我僥幸得了一官半職，我的宿愿可以實(shí)現(xiàn)了?！蹦履巢缓没卮?，只說“愧領(lǐng)”而已。姚某就把穆某送到僧舍中居住。穆某每次有事求他幫忙，姚某就推辭說“小事不足以報厚德”。后來正好有個富戶，誤殺了一個佃戶，姚某對穆某說：“非要他家拿出三千銀子來不可?！辈⑶艺f：“打官司的事，必須拿現(xiàn)錢來，事后就難索要了?！蹦履承帕怂脑?，就和那富戶講定金額，封存起來。等到開庭審訊，姚某變了臉色，對富戶嚴(yán)刑拷打，裁斷要富戶抵命。富戶懷疑是穆某欺騙他，就牽連供出穆某來，姚某派官役到穆某的寓所，搜出贓物，逮捕了穆某，一同申報上司。姚某又拿銀子五十兩買通隸役，把穆某活活打死。

一天夜里，姚某正在燈下審閱文件，忽聽窗外有鐵鏈之聲，隨從打開窗戶向外一看，見有許多牛頭獄卒，就慌忙告訴姚某。姚某緊緊張張地睡下，就夢見被人帶到閻羅殿，跪在階下，看見穆某蓬頭垢面，流血不止，要和自己對質(zhì)。閻王怒斥他，命令獄卒用尖刀刺姚某的脖脛，立刻血噴丈余。就嚇醒了。第二天，他的脖頸就腫起來，漸漸長大如斗，每天夢見穆某來索命，最后斷頭而死。受姚某賄賂的那些獄卒，也都被閻王追了命去。

附：癸未年秋，延平推官程君，隨從直指使到泰寧巡查。夜宿官署，夢見有個穿緋衣的人來拜謁，自稱是同鄉(xiāng)，見面后面有悲容，問他，他說：“我是前任的縣令鄒某，被某個胥吏毒死好幾年了。知道你為官嚴(yán)明，所以來告訴你。受胥吏指使下毒的是某個看門的人?！闭Z畢大哭。程驚醒，很奇怪。第二天，檢視檔案冊籍，果然有那個看門的，卻沒有那胥吏的名字，詢問其他吏人，才知那個胥吏幾年前在此當(dāng)職，現(xiàn)在辭職回去了。程君明白了，馬上捉拿看門的拷問，供出了受胥吏指使害死縣令的實(shí)情。原來鄒某初到任時，很嚴(yán)厲狷介，察知那個胥吏奸謀圖利，但還沒有事發(fā)，那個胥吏很害怕，就賄賂看門人在茶中放了毒，鄒某喝下后當(dāng)即不能說話，眾人都以為他中邪而死，卻無法辨明。于是又逮捕了那個胥吏來對質(zhì)，也供出毒死縣令的實(shí)情。定案后，一并在本縣斬首示眾。泰寧一帶及鄒家才知道鄒某的死因，都對胥吏切齒痛恨，對他立遭報應(yīng)拍手稱快。都說蒼天有眼、天道昭彰。鄒君名守嘗，戊辰年進(jìn)士，江西豐城人。程君名九萬，乙丑年進(jìn)士，江西饒州人。所以夢中稱同鄉(xiāng)。愚山子說：《左傳》中說匹夫強(qiáng)死，其魂魄猶能作祟。鄒君是個好縣令，白日顯靈，這可見陰司報應(yīng)是不含糊的。小人敢于干壞事的，以為沒有天道，即便沒有天道還有鬼神，怎可干壞事呢?況且不是沒有天道。